为名所困的一生：达拉斯独行侠队徽演变史

达拉斯独行侠队（Dallas Mavericks），1980年成立于德克萨斯州达拉斯，至今未更换城市和队名。独行侠是NBA第37支球队，在当今30强中位列第23。

狂热老板催生狂热球队

关于独行侠队的成立，网上的资料可谓大同小异但又各显神通，什么“餐巾纸的梦想”、面对联盟对新来者苛刻的条件，创始人“不忘初心”的坚持……不一而足。在面对这种具有御用史官特色文笔的材料时，治学严谨的作者一定要小心。经过梳理，我觉得比较可靠的线索如下。

诺姆·松居（Norm Sonju），前布法罗勇敢者队总经理，是个野心勃勃的经理人，其在1977-78赛季时就力主将勇敢者队迁至达拉斯，不成。遂找到达拉斯当地企业家唐纳德·卡特（Donald Carter），后者也因为某些原因，拥有篮球梦，与诺氏一拍即合。经过几番艰辛，终于取得联盟的扩军名额。

1980年5月1日NBA日报，诺姆·松居（左）与唐纳德·卡特共同宣布达拉斯加入

成立之初，独行侠队的前景并不被人看好。达拉斯是个橄榄球文化浓烈的城市，但独行侠队采取与球迷互动的策略，到了1985-86赛季，上座率几乎爆满，不但在达拉斯站稳了脚跟，也培育了狂热的球迷。

2000年，NBA史上最具个性、最慷慨的老板之一马克·库班（Mark Cuban）收购了独行侠队，在其治下，球队迎来队史最辉煌的篇章。

如今的独行侠队球迷，较早的一批应该能够追溯至新世纪初的几年，彼时球队由疯狂科学家老尼尔森执教，麾下三驾马车风华正茂，一度与巅峰邓肯的马刺决战于西部之巅。2012年以前，独行侠是后乔丹时代唯一能够打破湖人、马刺对西部冠军垄断的球队。

三驾马车

被误用最久的队名？

前文关于球队的描述，全是“独行侠”，相信早有球迷坐不住了。“你把我们的‘小牛’藏哪去了？！”

众所周知，无论“小牛”就还是“独行侠”，都是中文称呼，英文“Mavericks”从来就没变过。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事情，还要从“Mavericks”的本义说起。

“Mavericks”源于19世纪德州一位牧场主兼政治家萨缪尔·马弗里克（Samuel Maverick），此人参与了德克萨斯独立革命，签署了《德克萨斯独立宣言》，还在对抗墨西哥的军队中担任过重要角色。

一种说法是此人早期只是个律师，有一次邻居欠了他1200美元，无力偿还，提议以牛抵债，他勉强同意接受了邻居的400头牛（3美元/头？）。马弗里克当然不能亲自放牧，只得雇人代劳。

当时德州牧场主普遍为牲畜打烙印以标识所有权。起初，马弗里克的雇工也给小牛烙上“MK”的烙印，可能手法不熟，局面失控，大量小牛未被烙印。这些无烙印的牛四处游荡，邻居提醒他若再不管，牛将所剩无几，但马弗里克充耳不闻。

1856年，马弗里克把这些牛卖给另一位牧场主，并以“牧场交货”方式成交——买家按估算数量买下散养在草原上的牛。每当新主人发现未烙印的牛，便认定其为“马弗里克的牛”，简称“mavericks”。至1857年，当地人已用“maverick”泛指无烙印的牛。

直到内战结束后，该词才广泛使用。返乡的牧牛人发现平原上遍布无烙印牛。当时，偷盗烙印牛可判绞刑，但若抓到的是未跟随母牛、无烙印的小牛（即maverick），则不算偷牛，人可免罪，牛则公开拍卖。

很多历史研究者认为，马弗里克当初放任那些牛不打烙印，并非出于“特立独行”的意图，他只是单纯对畜牧业缺乏兴趣或忙于政治活动而已。

但现实是，到了19世纪末，该词被引申为“特立独行之人”，20世纪30年代，更因Maverick的孙子——国会议员莫里·马弗里克（Maury Maverick）的自由主义立场而流行。

Samuel Maverick（1803–1870）

因此当1980年球队取名“Mavericks”的时候，应该正如后来库班所说，它强调的是力量（strength）、独立（independence）与坚韧（toughness）的德州精神。显然，“小牛”（little cow）与这几个要素的指向差距颇大。

资深篮球评论员、前央视解说员苏群在一次采访中透露，80年代央视负责译名的工作人员，将“Maverick”理解为“未打烙印的小牛”，故译作“小牛”。观众通过央视了解到这支球队，“小牛”这个名字也逐渐扎根于球迷心中。

2017年，时任老板库班访华，首次得知中文译名为“小牛”时，大为不满。遂要求使用新的中文译名，这个名字必需体现“Mavericks”所代表的那些优秀品质特征。“独行侠” （Lone Ranger Hero）以微弱优势战胜了烈驹（Wild Stallions）和狂马（Raging Horses），并最终在2018年1月4日得到官方宣布。

衣不如新，名也不如新？

——这么看来，2018年中文名称的改动，算是一次迟到38年的“拨乱反正”咯？

表面上是的。但严格说来，说“Maverick”是“未打烙印的小牛”进而简称“小牛”也没有错，这还是人家的本义呢，最多只是没有捕捉到引申义而已。如果你看看官方吉祥物和2001年起至今的队徽（见后文），这个憨憨可爱的动物（吉祥物）或者略带忧郁的……小马驹？（队徽）——哪里又看出力量、独立与坚韧了？

当然，“小牛”有着自己的问题。对于起名、翻译工作者来说，有必要考虑现实格局。尤其对于体育竞技这种看重胜负的项目，一个好的名字，不但给自己，也要给支持者以信心。话说当年刚刚关注NBA的时候，我就纳闷：“小牛”给人一种温顺可爱的感觉，有“公牛”在，最多也只能当个小弟；就算跟什么狼啊熊啊相比，也显得底气不足。相信有同感的人不在少数。

然而随着球队在新世纪前10年跟马刺一样年年50+胜，一度成为同时期胜率第二的球队，并在2011年“修成正果”，谁还在乎这个名字什么气势、寓意呢？我这么说可能不太贴切，但应该具有可比性：当年你的男/女朋友为你写的情书/画像，我敢说一定不是最漂亮的字、最好看的画，但如果有人用书法字体打印的更有意境、更含蓄却饱满的古代情诗和高像素相机为你拍的照片跟你交换，你一定骂他神经病。

新名字还带来新的命名问题。2000、2010年代前期，马刺、小牛同处巅峰，季后赛多次交手，“牛马大战”为人津津乐道。之前的马刺篇说过，“马刺”并不是马，只是骑手脚后跟上的一个物件而已（《以logo为镜，可以照兴衰——圣安东尼奥马刺队徽演变史》）；如今“小牛”也不再是牛，那以后的牛马大战，让人怎么称呼啊？“刺侠大战”？侠客大战暗器？听着就很中二。

1980-81～1992-93

初版队徽的主角是个深蓝色字母“M”，指向“Mavericks”。“M”右上角那个下垂的凸起，象征着腾起的野马鬃毛，暗示队名中“不受约束”的精神。“M”的背景是个草绿色篮球，右上方是一顶白色深蓝边的牛仔帽。在这些元素的右侧，是深蓝色绿边的艺术字“DALLAS MAVERICKS”。

达拉斯独行侠队徽：1980-81～1992-93

将图像和文字横置的设计让队徽略显冗长且失去平衡感。但图像部分倒给人一种人不在而气场在的感觉，颇有意象派的色彩。

官方的设计中包含了牛仔的元素，确实证明了“小牛”的译法偏题甚远。我一度以为，当年广东、香港地区译作“牛仔”只不过是“小（幼年）牛”的另一种叫法，从未想过它原来真的很切题。

1993-94～2000-01

1993年为什么要修改队徽，没有找到官方的说法。鉴于这种动作实属寻常，我们就不追究了。这一版的队徽可以视作前一版的改良。

达拉斯独行侠队徽：1993-94～2000-01

原版中所有的深蓝色都用更浅的蓝色代替，篮球的草绿色也变成更浅的酸橙绿。此外还给篮球加了蓝色边框，将牛仔帽的边框调细，给“DALLAS MAVERICKS”换了字体，并去掉了绿色阴影。

2001-02～2016-17

2000年，库班成为球队新老板，他认为牛仔帽标志在过去很酷，但完全没有体现出快速、强悍、属于新千年的达拉斯的感觉。他希望用一套更锋利、更现代的视觉系统宣告球队进入自己的时代。

新队徽的背景是一枚浅灰色黑边的三角盾牌，正下角点缀着一颗白色五角星。五角星上方以蓝色边框包裹着队名“MAVERICKS”。盾牌的中上部是核心部分，一个蓝色篮球，左半部被一个马头所占据，蓬松混乱的鬃毛，表示这匹马正处于奔腾跳跃之中。马头与篮球的上方是个月牙形白色装饰带，印有“DALLAS”的字样。

达拉斯独行侠队徽：2001-02～2016-17

马头的形象更加坐实了“小牛”的错误。用马来指代特立独行的牛仔，倒也挺合适。只是，相比于凶恶狰狞满口獠牙的森林狼和目露凶光的愤怒公牛，这匹马有点面目模糊。结合它的神态，正如前文所说，像一只叛逆期、带有忧郁气质的小马驹？

森林狼队徽：《我是一头善变的狼：明尼苏达森林狼队徽演变史》

公牛队徽：《2米29的姚明曾效力于芝加哥？公牛队队名队徽轶事》

2017-18至今

2017年，同样没有官方信息，队徽作了色彩上的微调。

达拉斯独行侠队徽：2017-18至今

盾牌的灰色加深，小马的鬃毛和篮球的颜色也加深了。唯有“MAVERICKS”外框的蓝色变浅了一些，似乎注入了紫色的元素。